黄义平的“县长”亲戚
信息新报| 2022-04-20 18:22:26

六年前,46岁的黄义平的愿望很简单:屋后的苕蔓子再长长些,苕再大些,剁碎了喂猪,猪大了卖钱,猪粪可以给坎下2分白芨地上肥,白芨扛到山下卖了,手有几个余钱,没事喝喝酒,去张坪的街头晃荡晃荡,日子就这样挺好!

这个黝黑敦厚的男人住在旬阳市白柳镇峰溪社区四组海拨1000米的半山腰上。30多岁时才见到四个轮子的汽车,几年前随人去外地打工才知道楼有那么高,路有那么宽,世上还有那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

峰溪社区位于旬阳市白柳镇以北23公里,大山环抱、沟壑纵横、土地瘠薄,现实生存环境的险恶与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大相径庭。从社区党群中心盘山而上2公里才是黄义平的家,路极陡峭。“以前我们把这路比做缠在山上的一根麻绳,又窄又陡!现在拓宽硬化了路面,降了坡比,好走多了。”随行的村干部介绍。

黄义平的新房向阳,三间一层半,宽敞亮堂,内外粉饰一新。门前一丛蔷薇花繁叶茂,新硬化的联户路从蔷薇架底通过。一间破败的土墙石板房矗在新房的斜对面,黄义平78岁的老父亲在土房檐下晒辣椒,此前,黄义平和他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在这座夯土房居住了40多年。我问他不拆除旧房是为了留个念想么?他手一摆,说:“农村人哪有那怪想法,那是准备搁饲料的,开了年准备再喂几头牛!”

我注意到他的手势。同行的人悄悄对我说,黄义平以前说话不这样。“见了生人脸憋得通红,现在场面见得大了,说话有模有样了!”房子新建了,日子过好了,人也自信多了,这一切的改变可能都缘于几年前的一次“结亲”。

2015年,黄义平被识别为贫困户,但没有人告诉黄义平,包联他的干部是该县的县长,后来县长被乡亲们亲切地唤做老陈。“当时黄家穷得就只剩下锅了!老汉多病,儿子懒散,几亩地广种薄收,爷儿俩挤在一间土巴房里,黄义平找不到媳妇,无心劳动生产,整天混吃混喝。说到底,一是没有发展的本钱,二是没有发展的动力。”社区支书钟正理告诉我。

(老陈在黄义平家走访)

黄义平现在还清楚地记得,2016年的立春过了没几天,有天家里突然来了三四个人,为首的是社区的支书,后面跟了个高高大大的人,进门的时候怕低矮的门框碰了头,他微微地弯了一下腰。支书向黄义平介绍说,这是县上包联你脱贫的领导,今天上门和你结对子来了,认识吧?黄义平木讷地点了点头。回想起这些,黄义平笑了,说,其实我哪里认的呀,那时屋里连个电视都没得,就是觉得这不是一般人!

老陈坐在黄义平家里瘸腿的椅子上,同行的人急着找抹布擦灰,老陈制止了。黄义平翻出一点陈茶,用油黑的搪瓷缸泡了。老陈吹去面上的浮沫,大口喝了一口。然后,让黄义平坐到身边,详细地询问一些基本情况。说的方言,黄义平听得一知半解,旁边的人充当翻译。老陈边听边记,袖子把黄家的柴桌子擦出了一块“清洁区”。

听完了情况,又屋前屋后地转了一圈,在和镇村干部沟通后,沉思了一会,给出了“一练胆子、二换脑子、三挣票子、四建房子”的路子,并就具体落实事项向镇村干部做了交待。走时老陈握着黄义平的手问他还有啥要求么?他说,你说的话(方言)我听不太懂!支书开玩笑说:“这娃人闷心不闷哩,害怕县长给他的好政策让我们翻译的村干部没全告诉他……”

说到拉家常、握手的细节,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新闻里常有的镜头,就问他们当时随行的有几个记者?支书说,没有记者,记者在山下吃饭没上来。县长没吃,县长说跑完户后再吃,就镇上有个领导拿手机照了几张照片。

第二次来的时候,黄义平已经知道来的是县长了,越发的有些拘谨。老陈却也没有再说家乡的方言了,撇着一口蹩脚的旬阳话同黄交流。老陈问:“白芨翻种了吗?”答:“嗯。”问:“猪圈盖了么?”答:“嗯。”问:“培训参加了吗?”答:“嗯。”问:“这段时间有啥变化吗?”答:“镇上和村上的领导到屋来的多了……”老陈笑:“你是嫌我来得少咯,我先联系把你的贴息贷款办了。”朗爽的笑声让黄义平的脸比架上的蔷薇花都红。

(黄义平正在喂鸡)

第三次来时值腊月二十八,走时老陈拿出一千块钱对黄义平说,要过年了,猪虽卖了,肉要吃,最近涨了工资,和你分享一下,你去置办点年货吧!黄义平不敢收,老陈就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旁边的人看见县长拿了钱,也纷纷地翻钱包。老陈笑斥道,要给钱下次我不在的时候给,我联的贫困户,不能加重你们的负担!

后来,老陈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十几次,黄义平和老陈也熟络起来了。不知不觉间,黄家的生活环境也在发生着改变:联户路硬化到坎边;自来水修到灶头;用砌块砖建起了一层半小楼;办理贴息贷款5万元投入屋后邱锡峰办的养鸡合作社,几年分红近2万块;在村上办的院落培训班上学习了白芨种植技术后,把坎下二分地的白芨挖了做籽种在地里又种了3亩,年底就卖了十来万元……

我问他哪里来的钱建新房子的?黄义平搬着指头算账:“说动了我达掏了一万多的养老钱,亲戚朋友资助了一万块,请工不用花钱,都是自己平时换的工,物资材料是老陈给担保先欠下的,等移民搬迁补助款来了才给人家还上!”我说,现在房子也盖了,产业也发展了,就差个媳妇儿了!他腼腆地一笑,“老陈帮我找了个媳妇了!”

(黄义平家新盖的房)

某日,老陈入户,看见黄义平正在热着早上剩下的米饭,火大,米饭糊起了黑锅巴。在黄家新房前的院坝里晒太阳时,老陈说,义平,你得找个媳妇。黄黯然说,先前的媳妇过世后,我这条件谁能看得上呀!老陈笑道,你条件好着咧,趁还年轻,赶紧找,下回来要吃你媳妇儿打的荷包蛋呢,将来添个儿子为你养老送终。

抓紧找,我隐隐有些担心,四十多岁的农村汉子,又是二婚,还顶着个贫困户的名号,还真不太好找。支书拍了下黄义平的肩膀说:“贫早就脱了,现在比我还富呢!我们平娃子尖着哩,当时到处宣谎(吹大话)说有县长给他保媒,一般的还看不上哩!”旁边坐着看电视的黄老汉耳朵背,冷不丁的插话说,“倒霉?不倒霉咯!比起以前的日子,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了。”顿时,一屋子哄堂大笑。笑的义平媳妇儿从厨房里跑出来,羞红脸说:“要不是看尖儿(相亲)时候县长给我通了个电话,我才看不上这个黑蛋呢!”

(黄义平的媳妇儿正在做饭)

从黄义平家中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他本是执意要留晚饭的,但合作社的人要找他商量年底分红的事宜,还有两家人和他商量下一步发展产业的事。毕竟在这个乡野村落,能和县长称兄道弟的那也算个人物了! “现在国家乡村振兴的政策这么好,‘老陈’叮嘱我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发展好机会,产业更上新台阶,生活更上一层楼,下次我还要给他专门汇报呢!”黄义平信心满满地说。

暮色四合,极目远眺,山边原本平淡的白云被夕阳镶上了一道道金边,有阳光透过云层投在这小小的庄院。田野间,农人正牵牛归家,嗬嗬笑语;小道上,孩子们蹦跳着,追逐嬉闹;敬老院里,三五老人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暗映红苍桑的脸;街道上,一堆妇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一阵大笑后有姑娘红着脸掩面而去……这样一个陕南山区平凡的乡村,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古朴自然、闲适惬意,但我总觉得有一种希望在这个偏远古老的村落悄悄萌动。望着公路旁“巩固脱贫成果,接续乡村振兴”的标语,我知道这样的蜕变正在发生,势必将像春潮一样席卷旬城。(作者 左卿)(文中老陈已于2021年8月升任为旬阳市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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