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富,一朝归零,起底数字藏品究竟“藏”了什么
大众报业·半岛网| 2022-04-25 13:13:27

“瑞斯来了白嫖拉新任务”“幻灵数藏官方创世抽奖”……每隔几分钟,微信群聊“数字情报局”就会更新一条关于数字藏品的最新动态。这是一个号称可以覆盖市面上大部分数藏平台的线报群,无偿为群友们分享各平台数字藏品的抢购时间和抢购攻略,成立不到一周时间,群成员已然加满。

“四月是数藏的牛市,希望大家能抓住这波机会,不做最后一个吃蛋糕的人。”群公告中赫然所言,被吸引的群成员中,有“一直在观望,但从未尝试过”的数藏圈“小白”,也有入圈月余就急于分享经验的“老手”,有偶尔发点横财便幻想月入几十万的“激进派”,还有被“割”后赌心不死仍然想要东山再起的“老韭菜”……

将这些个体的故事拼接到一起,就能一窥数字藏品的真实面貌。暴富还是爆雷?数字藏品带给这些年轻人的是希望还是虚妄?半岛全媒体记者潜入相关群体一探究竟。

>>>火

盲盒之后又一潮玩新宠

“三部手机同时抢,竟然还是没有抢到。”又一次错失心仪的数字藏品之后,初芒在群里吐槽,10000份地球日手办,不到一分钟全部售罄。“陪跑是常态,抢到是意外”,入圈半年,这句当初用来安慰他人的话已经成了自己的口头禅。

半年多以前,初芒完全不知NFT是何物,更不用说数字藏品了。彼时,在潮玩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初芒,还在为抽到几只限量版的盲盒而洋洋得意,直到无意中看到友人在朋友圈中晒出的数字藏品,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追赶潮流的道路上落后了一大截。“当时觉得这东西很酷,全世界独一份,又能专属于我,比限量版盲盒更具有收藏价值。”

确实,在拿捏年轻人心理这一块,数字藏品跟潮玩盲盒的套路如出一辙,却又更胜一筹。

通俗讲,数字藏品是运用区块链技术打造的数字化作品、艺术品或者商品,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前有支付宝付款码皮肤、NFT头像,后有知名动漫IP、游戏IP,数字藏品似乎一直希望能够拥抱年轻人。区块链技术赋予了数字藏品天然的稀缺性,每件数字藏品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不可篡改和替代,这就使得数字藏品能够通过“限量款”的营销方式激起年轻人的购买欲望,并不断炒作其自身价值。

“我的微信头像就是我买的数字头像,好的数字头像都是身份的象征。”初芒告诉记者,在数字化的赛博朋克世界中,头像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人在元宇宙社交中的标识。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曾表示,消费社会的实质在于“由物的消费到符号的消费”,而以初芒为代表的当下年轻人对于数字藏品的消费,正是符号所带来的满足感。

由此种种,注定了数字藏品会成为独属于年轻人的狂欢。据半岛全媒体记者潜入的几个群聊来看,90后、00后基本占到群成员的95%以上,“中年人不会玩数字藏品。”初芒也表示,他所在的数字藏品群,一半以上都是30岁以下的学生和年轻工作党。毫无疑问,继盲盒之后,数字藏品正在成为年轻人的又一据点。

>>>炒

一件作品竟值一套房?

同时具有“稀缺性”和“唯一性”,“被炒作”也就成了数字藏品必然的结局。

“轻松破万,数字藏品挣钱真容易”“身边玩这个挣了几十万的大有人在”……记者所在的数字藏品交易群里,经常会有诸如此类的言论。群友们大肆宣扬数字藏品的溢价能力,并以在群中出售它们为主要捞金手段,慕雪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我有十几个平台的数字藏品要抢,抢了80件“江南丝忆”国风系列,手速慢根本抢不到,得靠机器抢。”慕雪向记者炫耀,下一刻,她在交易群里的售卖便实现了成交,原价不足30元的数字藏品,被她卖到3000元。慕雪告诉记者,如果她手里屯着的藏品都能顺利卖出的话,月入十几万都是轻松小事。

数藏圈里对数字藏品的好与不好有一些不成文的判定,他们认为有三类作品具有“火”的潜质,一类是名家画作衍生品(如丰子恺、徐悲鸿的作品),一类是有粉丝基础或稳定爱好者的作品(如王一博动态数字藏品、国宝文物系列藏品),还有一类具有特殊的使用场景(如支付宝付款码皮肤)。而在慕雪这些数字藏品买手眼中,能火能赚钱的都是好的数字藏品,于是,敦煌美术研究院推出的支付宝付款码皮肤、刘慈欣签名版科幻卡牌以及国博衍艺推出的青铜器系列都是他们争抢的对象。

其中,争抢最为严重的当数支付宝发行的“2022年杭州亚运会数字火炬”,去年9月24日,一位名为“街舞怪才”的用户将该数字藏品的价格抬高到“天价”,314.9万元的最高标价甚至能够换来二线城市的一套房产,而其实际的发行价格仅为39元。

数字藏品圈进入了一个“非理性”的繁荣时代,另一个数字藏品交流群群主青山坦言:“从资本逐利的角度讲,数字藏品一定是会被炒作的,它的实际价值远远没有达到数百万的价格,这背后其实是资本的游戏。”

但话虽如此,“被炒作”就意味着数字藏品完全没有收藏价值了吗?答案也不尽然。“每个群里也有那么一些真的收藏者,坚决不出手只收藏的那种。”青山告诉记者,自己本身就是一名文物爱好者,爱好收藏各类青铜器,对于国家博物馆不对外开放的那部分文物,如今可以通过数字藏品的形式接触到,也是一种意义。“如果从破圈的目的出发,数字藏品需要有节制的炒作,这也是传递价值的过程。”

>>>坑

数字藏品圈没信任可言

“数字藏品圈里没有信任可言。”因为一次转赠被骗之后,前行偶尔会在群里提醒一下新人。

转赠是数字藏品的一种卖出方式,为防止炒作,很多一线平台会明确表示不支持任何形式的转卖行为,只能以赠礼的形式将数字藏品向好友分享。于是,在这种交易类型中,涉及金钱的那部分交易也就自然转移到了平台以外的其他地方。

前几日,出于对国风文化的兴趣,前行想入手一套支付宝敦煌皮肤,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某数字藏品交易QQ群。群主在了解过前行的需求之后热情无比,不仅主动要求担当“担保人”,还为前行找好了卖方。于是三方商定,前行先将全款付给“担保人”,卖方再在平台完成转赠,最后“担保人”再将扣除“担保费”后的其余钱转给卖方。“其实这种买卖方式很常见,闲鱼也是这样交易的,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安全。”

看懂了交易的思路,却没看懂人心的狡诈与贪婪。闲鱼平台的“担保”怎么能与QQ群里的陌生人一同比较?果然,前行将全款付给“担保人”之后,故事便再没有了下文。“那个人说他的支付宝、QQ账号都是实名认证,现在想想实名认证其实也无法保证什么。”前行告诉记者,群里混迹的买卖方,每个人都说自己能“担保”、能签合同,但却忽略了官方根本不允许买卖,合同只是一张废纸。因此,大多数交易群群公告里都会明确写着:交易自辨,被骗概不负责。

按照国际惯例,数字藏品的交易类型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上述的转赠行为,另一种是平台上二级市场的交易。但与国外明显不同的是,国内并未开放合法的二级市场。

“法不禁止均为可,大平台不敢开放二级市场,不代表小平台不敢。”曾经混迹二级市场的小宇表示。刚踏入这个圈子时,小宇每天都会在各种开放二级市场的小平台上卡着时间抢购数字藏品,偶尔手气好,转手再以高价卖出去,敦煌名画、牛头马、佛像、麒麟兽……踏入圈子小半年,小宇已经收藏了不少数字藏品。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国家为防范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对炒作、二次售卖数字藏品的公众号及小程序进行了规范化整治。一夜之间,公众号被封,平台消失。

之前花费了十几万抢购的牛头马、敦煌名画等数字藏品,瞬间变成了泡沫,最令小宇崩溃的是,这些平台本就处在监管的灰色地带,即使钱打水漂也仍然哭诉无门。“无论是国外的NFT,还是国内的数字藏品,市场都是建立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空中楼阁之上。”

□观察

哪些企业将站上新风口?

近日,青岛潮玩文化IP“山嗨精怪”牵手非遗艺术家,联合推出的数字非遗——唐卡在“阿里拍卖”一秒售罄;4月21日,山东文旅携手太一集团发布“沂蒙画卷”系列数字文旅藏品,上线即秒空……数藏+非遗、数藏+文旅、数藏+实体,数字藏品的合理变现成为了虚拟现实产业打通商业模式的关键突破点。而这场“数藏+”的跨界之旅背后,哪些企业将站上新风口?

让更多行业找到新风口

“7副数字非遗共计2100份全部秒磬,单幅作品《无量寿佛》被拍到上万元!”对“山嗨精怪”创始人胡津豪来说,拥抱数字藏品热潮后的第一桶金,来得着实有些惊喜。

去年年底,当朋友购买的数字头像以翻倍的价格售出之后,胡津豪便嗅到了其中的商机。按照他当时的考量,数字藏品作为虚拟文化商品的一种,本质上跟火爆出圈的潮玩商品一样,符合年轻人的消费习惯和审美需求,而“山嗨精怪”本身做的就是潮玩文化IP,这就与数字藏品的受众群体高度吻合。胡津豪坦言:“内容是我们的优势,我们不必刻意改变之前的营销思路,做数字藏品无非是换了一种传播工具,对公司来说这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确定了方向,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的过程。从去年12月份开始,胡津豪团队开始辗转探访青海、西藏、四川等地,前后共与十余位唐卡传承人洽谈,最终敲定了“中国藏族文化艺术彩绘大观”的画师之一完麻多杰为合作对象。唐卡是中华民族民间艺术中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即使是二度创作,创作过程也要求严苛,从作品拍摄、修片,到深层次故事的挖掘、文案创作、上架审核,历时三个多月,7副数字唐卡终于在阿里拍卖成功上线,上线不到一分钟便秒罄收官。

早在今年2月份,“山嗨精怪”便与青岛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合作推出过非遗面塑GIF作品,销售同样火爆。在胡津豪看来,数字藏品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潮流高度融合的完美载体,随着Z世代的崛起,文化自信在年轻一代中也越来越坚定,“我们要顺应当下年轻人的消费习惯,只有对产品端和消费端都足够了解,才有可能将传统的变成潮流的。”

眼下,从非遗文物到文化旅游,再到实体经济,数字藏品的赋能已让更多行业找到了新的营销突破口。4月25日,中国互联网体育第一股疯狂体育集团旗下数字藏品平台“乾坤数藏”,将迎来国宝级重量IP“圆明园十二生肖马兽”铜像数字藏品;4月21日,山东文旅携手太一集团发布“沂蒙画卷”系列数字文旅藏品;一年一度的“中国航天日”到来之际,灵境藏品联合中国长征火箭有限公司共同推出了“致敬航天梦”系列数字藏品……

万物皆可为,具有时代特色的数字藏品正积极填补市场空白,为行业创造新的价值,赋予新的文化内涵。

两类企业具有先发优势

“未来一个月之内,我们将要在阿里拍卖上线面塑、蛋雕、根雕等60款左右的数字非遗,目前也正在着手打造’山嗨精怪’自主品牌的数字藏品。”采访中,胡津豪向记者透露“山嗨精怪”下一步的计划,他认为,“山嗨精怪”作为省内优质潮玩IP之一,具备围绕优质IP打造系列化数字藏品的优势,将为现有优质内容带来价值重估。

的确,从创造更大市场价值的角度出发,数字藏品不能仅限于“藏品”,而应该成为版权经济的新引擎。当越来越多的版权内容以数字藏品的方式发行时,手握海量版权的企业也就可以寻找到更多优质应用场景。

这一点上,掌握全球优质版权内容资源的视觉中国已经开始行动。近日,视觉中国在投资者平台表示,将通过两个平台——视觉中国数字版权交易平台、元视觉数字藏品平台,为创作者和艺术家、使用者和收藏家等相关主体提供基于区块链信任机制的协同创作、版权保护以及交易变现等多种场景赋能。

谁掌握的资源越多,谁就越能拥有更多竞争优势。目前来看,视觉中国、腾讯控股、芒果超媒都是被业内集体看好的资源大户,视觉中国具有亿级高质量、专业性的图片、视频及音乐素材;腾讯控股拥有TME、阅文集团等多个数字版权“发源地”;芒果超媒作为传媒内容制作龙头,早已积累了众多优质IP内容。

如果说,版权内容是发展数字藏品产业的“基底”,那技术的加持便是必不可少的“动力”。据了解,区块链技术能够为数字文创作品确权及流转提供创新解决方案,保护链上数字文创作品版权,因此,越来越多的区块链技术企业开始投身搭建数字藏品平台大潮。

“搭建一个数字藏品平台其实并不难,也不需要多少高难度技术。”一位区块链相关技术人士告诉记者。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国内的数字藏品平台已经超过百家,半数以上集中在杭州、广州等互联网发达城市,其背后企业注册资本仅百万。

小平台处野蛮生长状态

“目前来看,互联网大厂旗下的大平台几乎都把合规放在首位,但小平台还是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曹世勇表示。

曹世勇先从小平台的诞生说起,目前国内大多数小平台的相关经营证照只是一份电子版的网络文化许可证,而严格来讲,单单取得这样的证照并不具有运营一个平台的资格。用曹世勇的话讲:“这样的证照也许只够开一家网吧,万一政策收紧,就只有封禁的下场。”

为防止恶性炒作,在数字藏品二级市场这一块,国家一直没有合法开放,诸如阿里、腾讯之类的一线平台更是明确表示禁止任何形式的转卖行为,但不将合规放在考虑范围之内的小平台却堂而皇之开通二级市场。据统计,数字藏品平台top100中,放开二级市场的平台就有39家,翻看其背后企业的注册资本,最少的深圳迁汇创想仅为30万元。

“技术领先于法律,现在市场并没有规范化。”曹世勇告诉记者,但这也并不代表国家完全放之任之,日前,微信关闭大量数字藏品的公众号,涉及的平台有Art Meta元艺数、一点数藏、归藏元宇宙、画生Meta、元本空间、神达数藏、One Meta、零号地球和诺坊体等。“一旦出现大量的平台封禁,任何一个玩家都将面临风险。”

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小平台铤而走险?“或许是为了赚取更多的流量。”元宇宙产业委员会成员侯文静向记者表示,项目方选择平台主要考虑的因素包括平台流量、行业经验、发行成本和利润等,无论是以利润为导向,还是以品牌宣传为目的,流量都是最关键的因素。

以互联网大厂为代表的头部平台从来不缺流量,而小平台则不一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平台如何拉来用户,并且长久地运营下去,这总是另外的难题。”侯文静坦言,也正因为如此,小平台除了渺茫的前途,更多出了很多骗取融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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